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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
我被大夫诊治出绝症的那日,夫君终于迎娶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嫡姐。

婚后二人琴瑟和鸣,就连我的孩子也认她做娘亲。

我求他,如今我药石无医,唯愿回家最后看望一眼娘亲。

他打翻我的药盏,只冷冷抛下一句:「把戏甚多,如何能与怡娘相提并论。」

可后来我死了,他却抱着我的尸身后悔了。

1

阖府上下,一片喜气洋洋,大红色的喜字从门贴到屋子,宾客们络绎不绝,每个人都贺喜将军得此佳人。

我在屋内重重地咳嗽了几声,展开帕子,里面点点血渍如同雪中梅花绽开。

与屋外的喜庆不同,我的房内充满着颓废,胡须花白的大夫犹豫的捋了又捋他的胡子,才起身对我拱手歉意道:「夫人此病乃多年心力交瘁所致,如今病来如山倒,虚不受补,老夫***为力啊。」

一旁我的陪嫁丫鬟英花眼里噙着泪,扶我起身。

我堪堪坐起,对着大夫摇头道:「无事,我的身体我心里清楚,我还有多少时日?」

老大夫盖上药箱道:「若放下心事好好调养休息,还有三月可活。」

2

送走大夫,我看着铜镜中我这张已苍白衰败的脸,忽然想起来,十年前的我还并不是这样。

我未出嫁前,是礼部侍郎家中的庶女,虽与娘亲地位低了些,好在家中兄弟多,只有我与嫡姐两个女孩子,总归是不起眼的,容易过活。

嫡姐生性活泼,曾直言不讳道她若嫁人,必须得是世间最英武的男子。

她一语成谶,在我们及笄那年,将军府突然上门提亲,点名道姓让嫡姐出嫁。

可外界人人相传,将军在战场上伤了脸,面目狰狞可怖,又野蛮粗暴,府中死掉的婢女何其多。

嫡姐不仅怕,更是她前些时日,与一清雅端正的书生私相授受,早已许了终身。

大婚的前一日,嫡姐反常地找到了我,她问我是愿意以后随便嫁给一个小吏当妾室,还是愿意嫁给将军当正妻。

那夜嫡姐下药让我晕倒后,使我换上她的衣服,放回了寝屋。

而她,却与书生连夜私奔。

我此生永远忘不掉第二日的清晨,嫡母掀开我身上被褥时的表情,她头一次失了仪态,大喊大叫,问我将她的女儿藏在了哪里。

门外是喜婆的催促上妆的声音,屋内是诡异的寂静。

最后还是父亲大手一挥,黑沉着脸喊我去上妆。

我迷茫无措地在众人或讶异或瞧不起的目光中,被嫌弃一般的丢进了喜轿。

直到我战战兢兢的坐在喜床上时,那只修长的手慢慢地扯住我的盖头。

我听到对面压抑不住欢喜的声音对我说:「怡娘,能娶到你,是燕某此生之幸。」

盖头逐渐被揭开,有光渗透进来。

但我此后的人生再也没了光。

燕凌云知晓嫡姐私奔,周府换我来替嫁后,怒极反笑,连说了三个“好”字,便在新婚夜弃我而去。

在这一晚,我成了全京城的笑谈,不论是贵女们的赏花宴,还是家宴,无一人愿意邀请有着将军夫人名号的我。

就连家中的仆从也被默许了可以随意无视我。

这种日子,不知不觉间,我竟也过了十年。

3

起初,娘家一封封的书信威胁我。

如果不能伺候夫家满意,那我的娘亲在家中也不会好过。

于是我学会了逆来顺受。

我每日伺候婆母,为她亲力亲为的熬药侍疾。

而每晚等到燕凌云下朝,我会为他端上一碗花上我两个时辰熬的养神汤。

每次出征前,我都会连夜不休的赶制护身符,保佑他无伤无痛,平安归来。

我知道,时间其实可以改变一切,就比如说最初十分厌恶我的燕凌云,在三年后,也与我孕有一子。

他小小的,肉乎乎的手抓着我喊我娘亲的时候,我也曾释怀过。

我变着花样地给他绣玩具,做羹食,听着他唤我娘亲。

我本以为我这一生便是如此了。

可嫡姐却回来了。

4

她说书生清贫又自傲,不肯收拾家务,又嫌弃她没了家中势力,几年之后也不过是两看相厌的怨偶。

她就像当初私奔一样,瞒着书生偷跑回来,这一路上的艰辛她闭口不提,但爹爹和嫡母依旧宠她如初。

前些日子,她想起了我,便想来看看我如今过得怎么样。

她看到了临近上早朝时的我与燕凌云。

我为他系上墨氅,寒冬腊月,空中飘洒着细小的雪花,有一些落到他***的鼻梁上,他抬手拭去,偏头间与嫡姐四目相对。

两两相望之间,我听到了什么掉落在地的声音。

那是我为燕凌云做了整整一月的香囊。

那时的他还说,如今朝中人人都有夫人做的香囊,要我也给他做一枚。

我绣工一般,为了香囊,我几乎每晚都在拆了缝缝了拆,直到做好的那日,燕凌云佩戴上它难得的朝我笑了笑。

「泠娘好手艺。」

可如今,这枚香囊就这么灰扑扑的掉在了地上,任由满地的尘雪将它裹挟。

嫡姐上前走了几步,她眼中的惊喜一眼可见。

毕竟燕凌云并不是传闻中那样的粗鄙人物,反倒是英俊潇洒,气度不凡,眉眼间自带一种贵气,是让人望而却步的存在。

嫡姐的余光扫到我时,那名为嫉妒与不甘的情绪在她的眼底疯狂滋长。

她步履款款走到燕凌云的面前,行礼道:「久闻将军大名,今日难得一见。」

她声音娇嫩,脸蛋细嫩如同二八姑娘,比十年前褪去青涩,多了几分成**人的妩媚。

燕凌云怔愣一瞬,随后声音冷漠道:「原来是姨姐啊。」

这声姨姐二字被他咬的极重。

姐姐似乎想起了她曾经做过的事情,她双目涟涟,似诉似泣,最后只道:「将军,其实,这些都是另有隐情的。」

燕凌云不耐烦的喝退道:「既木已成舟,无须多言,燕府不欢迎你。」

姐姐哭着跑走,而我在燕凌云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舍。

我知道,我平稳的生活又将被打乱了。

5

那日后,嫡姐日日守在燕凌云下朝回府的路上。

一开始,燕凌云还会赶走她,后来次数多了,他也就默认嫡姐跟随在他的身侧了。

最初看到他们并肩回来的时候我微微愣下。

燕凌云也向我解释与保证,与嫡姐再无其他。

可一次夜里,我被噩梦惊醒,身侧空空如也,温度也已冰凉。

我披上外袍,下意识去寻燕凌云。

随后就在阆苑的柱后,我看到他将嫡姐抵在墙上。

我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了。

我看得出两个人之间的欲情交杂,况且,我也从未见过燕凌云这般失控的样子。

她看到了我,可她的目光中并无躲闪,反倒是娇声问着燕凌云。

「不知妾比起妾那无趣的妹妹,可是更能让将军欢喜些?」

燕凌云嗓音低哑:「多年不见,你变得如此放浪,侍郎夫妇可知晓。」

嫡姐呢喃着:「妾可是为了将军拼了命的才回到这里,不论将军如何说妾,只要能满足将军,妾甘之如饴。」

燕凌云一把搂住了她,而我无心再看,脚步有些踉跄地回了房间。

6

从那日后,我忽地病了。

我的病来得又快又重,我的殊儿跑进屋内,不顾奴婢们的阻拦,哭着说:「她们都说娘亲病了,我不要娘亲病,娘亲快好起来。」

我摸着殊儿细软的发,柔和笑着:「好,等娘亲好了,再给殊儿做桃花酥吃。」

门外之人听到我们的对话,犹豫片刻,还是走了进来。

燕凌云的到来带来了一股寒意,我抬眼去看,还能看到他脖颈处细密的吻痕。

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:「殊儿,你先出去,我有件事与***亲商议。」

等殊儿走了,他才坐到我的床沿,他有些为难地对我说:「我......」

我温顺地看着他,问道:「是关于嫡姐的事?」

燕凌云点头,他说:「怡娘受苦多年,前尘往事皆有因由,如今她为我而来,你爹娘那处也十分恳求,只愿当个妾室,你仍是正妻。」

这种状况,从我看到嫡姐的那一刻起,其实我就有所预料。

可是直到燕凌云说出口,我才知晓,原来我并没有那么大度。

我怨恨嫡姐,凭什么我费尽心力才得来说得上平稳的生活,嫡姐轻而易举地再次夺走。

我更恨燕凌云,这么多年的磋磨与难堪都是他给的我,凭什么他却能得偿所愿。

可我只能把打落的牙都往肚子里咽。

我并不是只有自己,我还有我的娘亲,我的殊儿。

于是我露出一抹笑意,恭贺道:「恭喜夫君再添佳人。碧芳院离您的书房近,环境也不错,不如明日我让下人收拾出来,让姐姐住在那处如何?」

燕凌云见我不吵不闹,如往常一般温柔解意,面色反倒是看起来不太好看。

他反问我:「你不生气?」

我仍旧噙着那抹挂在嘴边多年的浅笑:「姐姐能来我十分欢喜,从此又能多一人伺候夫君,为府内延绵子嗣,实为好事,有何生气?」

燕凌云忽地站起身,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:「好,夫人果真宽容,那明日我便迎怡娘入府。」

燕凌云走后,我突然咳出一口血,英花焦急地扶我起身擦去嘴角的血,随后抱怨道:「夫人您明明都这样了,将军他还......」

英花的话还没说完,我打断了她:「谨言慎行。」

我看着燕凌云走的方向十分不解,明明已经如他的意了,他又为何不满?

7

时隔十年的燕府大婚,我本应该坐在主母位置上喝嫡姐的妾室茶。

可一清早我便晕倒过去不省人事。

家中所有人都忙着大婚,无空在意我,只有英花去为我请来了大夫。

不知为何,在得知我真的时日无多之后,我反而是感到十分轻松。

只是我的殊儿还那般的小。

我不忍的落下泪来,英花忙拭去泪,蹲下身来对我说:「夫人,我去告诉将军,京城那么多大夫,总有一个会治好您的!」

我拦住英花,摇摇头道:「今日是将军的好日子,你这样去打扰他,他定会责怪于你的。」

英花不解:「她一妾室,还能比将军夫人的性命还要重要?」

我目光彷徨,想起了燕凌云与我讲他与嫡姐初识的事。

约十五年前,那时候的燕凌云还不是如今***京师一骑当千的战神将军。

他不过是燕府一个最微末的庶子,他遭受家中其他兄弟欺凌,在冬日里故意将他推入荷花湖内,一哄而散。

可一名小姑娘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。

她费尽全力将燕凌云扯出湖面,两个人彼此狼狈地爬了出来。

小姑娘对着他说:「身微而志不微,方为英雄。」

从此这一句话让燕凌云在权力斗争与战场厮杀中苦苦支撑了下来,而他也靠着记忆,找到了那个脚上系着铃铛的小姑娘。

那人正是我的嫡姐,周宝怡。

英花听后,她试探性地问我:「**,你,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吗?」

我摇摇头,自从十岁那年,我便因高烧不退,没了从前的记忆。

英花有些欲言又止道:「我觉得......」

我摆摆手,打断了英花。

现如今我已经十分疲倦了。

「有些乏了,先服侍我就寝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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