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沈繁星又做了噩梦。
那年她七岁,被人贩子拐进大山。
南方城市的树木秋冬也不凋零,她躲在被树叶遮挡的小山洞里,听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,冷汗从鬓角滑落下来,抖得厉害。
手电筒的光透过树叶,像是催命的符号,惊恐也被无限放大。
就在她崩溃得几乎要叫出声的时候,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。
沈繁星“倏”地睁开眼睛。
视野里一片明亮。
陈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,他开了屋里的灯,就坐在她床边,沉着脸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。
沈繁星惊魂未定的喘着气,一头长发被冷汗浸湿,狼狈的沾了满脸。
她的心跳还很乱,声音嘶哑无力:“怎么坐在这里不出声?”
她刚从噩梦中惊醒,一睁开眼睛,就看到有个人坐在自己床边,吓得差点心脏骤停。
陈辞眉眼沉郁,满身风雨欲来的气势。
他不说话,沈繁星也没心思去理会他。
她很用力的抽回自己被他攥得泛红的手腕,撑着床面坐起来,自顾拿起床头柜上玻璃杯,喝了口已经冷透的水。
沁凉的水划过喉间,压下了她心里因为噩梦泛起的焦躁和恐惧。
沈繁星缓了一会儿,终于舍得给一直没说话的陈辞分了个眼神:“你怎么了?”
一只黑色的窃听丢了过来,隔着柔软的鹅绒被砸到了她的腿上。
倒是不疼,但沈繁星还是蹙起细长的柳叶眉,不太高兴。
“什么?”她不明所以的捡起窃听,打开来看。
陈辞的窃听界面停在一段被暂停的视频上,她点了播放。
画面里,身段纤细柔软的女孩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广袖汉服,长发披散,在空旷的舞蹈室里翩翩起舞。
画面很模糊,也很晃,看得出来,拍摄者是在**。
但即便如此,也足够让沈繁星认出来画面上的人是谁了。
那是她自己。
一个星期前,她曾在工作室的练舞房里,换装跳过一段《春尽》。
这支舞是以她为原型编的,今年初红遍了整个古典舞界,她本人却从来没有机会在人前跳过。
沈繁星的脸色还有点白,指节有点僵硬,问他:“谁给你发的?”
陈辞的眼神很冷:“还需要谁给我发?”
他的目光落在沈繁星手里的窃听上,模糊的画面里,女孩裙裾飞扬,跳得很美。
她就像是为了这支舞而生的,跳出了春日尽头,百花凋零的凄美的破碎感。
百花奖古典舞项目史上最年轻的冠军获得者,在颁奖典礼过后,再无音讯。
“半个小时之前,这段视频已经传遍了整个网络。”陈辞的语气没有一点起伏,冷得像冰渣,“星星,你答应过我,不在外面跳舞的。”
沈繁星的手指攥着***坚硬的边缘,葱白的指尖因为用力,血色褪得干干净净,像个精致的手办模型。
她的声音还是很沙哑,解释:“我没有在外面跳舞,那是我的练舞室。”
“但还是被人看到了。”陈辞不为所动,一字一句的说道,“已经有不少人认出来,你就是第十六届百花奖古典舞项目的冠军得主,是余梅的弟子。”
“他们甚至还扒出了,《春尽》这支舞的原型,就是你。”
沈繁星抬眼看他。
陈辞眼底压着情绪,看起来已经濒临顶点,马上就要爆发了。
沈繁星毫不畏惧:“那不是我的问题,我没有违背对你的承诺。”
“可还是被人看到了。”陈辞说,“我早提醒过你,不要在外面跳舞。”
“以后你别去工作室了。”
沈繁星倏地坐直了身体。
卧室里温度适宜,她刚刚因为噩梦冒出的冷汗已经干透了,几缕发丝贴在她的脸颊、脖子上,乱糟糟的,显得脆弱又狼狈。
陈辞面容冷峻,直接下判决:“就在家里跳吧,在家里跳,就不会有人**了。”
“我不要!”沈繁星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,“我已经答应你,不去参加比赛、也不在人前跳舞了,你不能连我去工作室的自由都不给我!”
沈繁星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放弃跳舞。
她被囚在陈辞打造的金丝笼里,只能不甘的收起翅膀,做一只听话的金丝雀。
可金丝雀也向往蓝天,也想高飞。
即便陈辞不允许她再登台跳舞,她也还是十几年如一日的练习、学习,希望有一天,能够挣脱他的束缚,还可以回到舞台上。
沈繁星已经很少在工作室练舞了,因为陈辞的缘故,她更多的是自己在家练。
可她喜欢去工作室,她喜欢看那些和她一样,喜欢古典舞的人能够尽情挥洒她们的热爱,喜欢看她们不断进步,然后去参赛、拿奖,再继续努力,往下一个征程行进。
那本该是她也能拥有的人生。
她不想连旁观羡慕的机会都失去。
但陈辞很漠然的说:“我不是在跟你商量。”
顿了顿,他的语气还是和缓了一点:“听话,星星。”
可沈繁星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人。
她七岁被陈辞带回来,到二十三岁,整整十六年,她被人夸过漂亮、夸过运气好,就是没有人说过她听话。
陈辞显然最了解她这一点,因为沈繁星的脾性都是他惯出来的。
所以他沉默了一下,又说道:“你如果再出去跳舞,我就收回‘春三月’明年参加百花奖的名额。”
“春三月”就是沈繁星所在的舞蹈工作室,表面上是她的老师余梅创办的,但实际上她才是“春三月”的实际拥有者。
是陈辞送给她的生日礼物。
多可笑,他不允许她跳舞,却送了她一间舞蹈工作室。
“你知道的,我说到做到。”
战斗的号角还没有来得及吹响,沈繁星陡然失去了战力。
敌我双方实力差距太过于悬殊,她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。
沈繁星颓然的闭上眼睛,再一次向陈辞低头:“我知道了。”
陈辞眼里压着的怒气和烦躁消散了几分,原本蠢蠢欲动的***没有来得及爆炸,却还是把沈繁星刮出了满身的血洞。
温热的血液潺潺涌出,像是要把她溺毙。
罪魁祸首施舍他漠然的温情,抱住了她,声音里没有任何愧疚:“你答应过我的事,要说到做到,否则,你自己会吃苦的,星星。”
“你是我的,谁也不能窥探你,偷藏起来的,也不可以。”
沈繁星同样漠然,应付得很敷衍:“我知道了。”
他们都各怀鬼胎,但谁都无法离开彼此。
陈辞对她的敷衍不以为意,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,像是奖励一样,哄了她一声:“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