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俯身跪地,鼻尖萦绕着浓郁的龙涎香气。
明黄色的衣摆轻轻掠过我的手背,一只手掌伸至我眼前,那声音沉稳而有力:“起身吧。”
“谢陛下。”我缓缓站起,任由他审视。
沉默良久,他不容置疑地命令:“此色不宜。”
随即,宫女们簇拥着我,引领我更换衣装。
我虽懵懂,但宫中的风向,她们比任何人都了然于心。
我低头凝视着新换的衣裳,鹅黄色,轻盈如初春枝头微微颤动的迎春花。
那是姐姐生前最钟爱的颜色。
我与姐姐,形影不离,母亲常言,我们姐妹俩无一不相似,唯独性格与爱好迥异。
姐姐温婉贤淑,琴棋书画无一不精,堪称帝都名媛之楷模。
而我,活泼不羁,琴棋书画仅略知一二,嗯…我成了帝都千金中的异类。
母亲最常责备我的,便是:“你这般模样,将来如何嫁得出去!”
然而,她并未为此忧虑多久,姐姐嫁给了太子,夫妻情深,不久后太子登基,姐姐自然被册封为皇后。
我与姐姐的容貌如出一辙,自姐姐封后的那一刻起,我的命运便已注定。
母亲不再唠叨,反而开始频频叹息。
我不解,有此等喜事,何故要叹息连连?
姐姐诞下第二个孩子时,我已是帝都闻名的老姑娘,当然,他们只在背后窃窃私语。
我时常进宫陪伴姐姐,姐姐偶尔紧握我的手,眼中流露出愧疚,我明白,姐姐心中满是不安。
于是,我紧握着姐姐的手掌,真挚地说道:“我本无意步入婚姻的殿堂,只愿保持这份无拘无束的自由。”
不久之后,陛下赐予我丰厚的礼物,金银珠宝虽珍贵,但当我得知还赠予我一座城郊的跑马场时,我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,几乎要跳得三尺高。
我立刻命令府中的仆人前往程将军府,向程京传达消息。
不出所料,他带着府中的仆人,满脸堆笑,急匆匆地赶来,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,搓着手问道:“沈家小姐,可否允许我一试跑马场之乐?”
我微微仰头,故作姿态:“那我之前所说的……”
程京连忙应承:“明日一早便奉上,明日城门一开,我便将热腾腾的猪血面送到,保证一滴汤也不洒!”
我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,程京轻扯我的发辫,未等我斥责,便一溜烟般离去。
陛下的慷慨,一方面是为了慰藉姐姐,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的明智。
在这帝都之中,各府的千金因姐姐的缘故,对我礼让有加,我虽鲜少出席府邸宴会,但无论她们私下如何议论,至少在人前,我总是玩得自在。
这样的日子,简直胜过神仙的逍遥。
我曾以为,我能够终身享受这样的生活。
然而,自从我踏入宫门,程京便未曾再露面。
我将程京赠予的玉佩呈给陛下,恳求陛下代我归还。
陛下沉默良久,神色难辨,最终点了点头。
我悄然松开紧握的手掌,掌心已是一片冷汗,心中明白,我赌对了。
这样的宝物,唯有通过陛下的手归还,将来才不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。
尽管如此,陛下仍有数日未曾踏入我的寝宫。
宫中的侍女们劝我外出散步,她们的心思不言而喻,希望我能偶遇陛下,向他低头认错。
我心如冰封,我有何错之有?
被剪去羽翼的鸟儿,如何能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中化作金丝雀?
或许是悲伤让我迷糊了心智,那夜,我梦见了程京。
在我二十岁那年,程京因未能随父兄守卫边疆而郁郁寡欢,他的烦恼几乎将我家的桂花树都揪得光秃。
我不屑地瞪他一眼,斥责道:“帝都如此繁华,何苦去边关受那风沙之苦!”
程京重重地敲了敲我的头,一脸严肃:“这样的太平盛世,是无数人用生命守护的成果!”
我脸颊泛红,第一次无言以对。
不知为何,当看到与往日不同的程京时,我的心竟跳得如此急促。
我只是茫然地继续吃着甜玉团子。
梦中,我泪如雨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