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三合黑沉沉的瞳仁像是被什么定住了,一言不发。谢而立听得心里惊涛骇浪,“父亲,后来呢?”“后来?”谢道之心里升腾起快意,冷笑道:“不用我动手,晏家就像被下了降头,败了个彻彻底底。”“怎么败的?”“我们离开后的两个月,晏行就被贬官,抄家,流放到了云南。”“他一个人去的?”“小儿子跟着一道去了。”“那晏家其他人呢?”“落魄的落魄,早死的早死。”谢道之冷笑连连。四十年啊,转瞬即逝。如今他身居高位,晏家的那些人和事早已不在心上。要不是晏三合找上门,要不是她一而再,再而三的逼问,那两年的时间,他权当是做了一场梦。点香的那一刻,他清醒了。不是梦。那些都是刻在他心上的惨烈碎片,是沉在他血液里的痛苦回忆,是长烟落日,明月落红都不能阻挡的恨意。而这恨的尽头,就是晏行。“谢道之!”沉默许久的晏三合用十分平静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。“我从云南府赶到京城,用去四十天时间。进你们谢家,这是第二天,换句话说,现在还剩下七天的时间。”她的口气也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。“未知他人苦,不劝他人善,我还是那句话,选择权在你手上。当然,还存在一种可能性,老太太是拿到那封休书的。”谢道之有一瞬间的怔愣,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晏三合嘴里说出来的。“两个时辰,足够你问清楚老太太当年的事情,并做出决定。”晏三合低咳一声,“两个时辰后,我会离开谢府,时间不多,你抓紧。”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,在谢道之的心头蔓延开来。当年的圆房办得极为潦草,若不是晏三合拿出合婚庚帖,他根本不知道母亲原来是继室。二人被赶出晏府,母亲除了哭以外,什么都没对他说,更别提休书不休书?他冷笑一声,甩手进了书房。谢总管忙不迭的跟进去,但谢而立却看着晏三合没有动。这人半个字不提晏行的过错,只把利弊摆在台面上,用一招以退为进,逼父亲做出选择。真是冷静啊!冷静吗?晏三合心里早就已经沸腾的不像样子。她心说,祖父你活过来吧,活过来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,是谢道之胡诌的。你怎么能那样对他们母子呢?你的风骨呢?你的清高呢?你引以为傲的不与世人同流合污呢?统统都是假像吗?晏三合闭上眼,她第一次觉得京城冰寒的夜是那么的冷,冷得她连牙齿都在打颤。……谢道之的书房,从来没有像这两天这样,一次又一次的陷入死寂。谢道之也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,感觉人生进不得,退不得,怎么做都是为难。“父亲!”谢而立喉结颤动几下,“实在不行,我亲自走一趟,去寺里问一问老太太。”“不必!”谢道之太清楚老母亲的心,晏行就是她人生大半辈子过不去的一道坎,这事提都不能提。“老太太年岁大了,惊动不得,真惊出个好歹来……”自己守孝三年,想要再复起就难了,这个险他万万不能冒!“那万一……”谢而立不敢把话说下去。万一没有休书……万一那些倒霉真的会落在谢家头上……“依老奴看。”谢总管咬牙道:“那人就是在危言耸听,什么棺材裂开,什么化念,统统都是骗人的,甭信!”“如果是真的呢?”谢而立眼睛骤然迸出寒光。“这……”谢总管垂下脸,不敢去看大爷的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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