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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第二誓约:情多

3

「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,请——」

耳边响起整点报时的声音,晚上十点,外面天色漆黑,秒针移动声细微,如同小猫呼救。

咬咬牙,我看了眼手表上他所在地,拿走落灰的车钥匙。

「学校,东,一百米......」

我念叨着手表上他所在位置,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,今年是寒冬,风刃生生割皮肉。

我浑身僵冷,有旧伤的膝盖隐隐刺痛,脚下却不敢停。

他读高中时,有些孩子看他成绩好,又见开家长会时他位置总空着,就起了坏心眼,使坏孤立他,最终起了争执。

那天他鼻青脸肿回到家,我吓坏了,哭着问他怎么回事儿。

第二天,学校那些被他打的孩子家长们找上门来,他仰脸挡在我身前,那些烂菜叶和臭鸡蛋几乎都砸在他身上。

为平息那事,时隔多年,我再次回到沈家,跪着求父亲出面,让那些孩子放过他。

「沈楚言,你永远都在惹祸,从没给家里争过什么荣耀,沈家养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?」

父亲的谩骂在耳边打转,一句句同利刃般刺入心肺。

我父母是有名的音乐家,可我在音乐方面却始终平平无奇,自幼被逼迫学音乐,到最后,却只会提起画笔,画几幅他人看着荒唐的画。

我跪在地上,听父亲的指责,又在夜里人们都休息后,悄悄离开这个冰冷的家。

「言言姐,你怎么了,腿受伤了吗?」

看我一瘸一拐回到家,他急忙扶住我,见他关心我的模样,我心里一切哀怨苦涩顷刻淡去,膝盖久跪的刺痛好似一瞬消散。

我没说什么,只轻轻掐了掐他的脸。

「我没事。」

脚下一停,身旁那棵树上唯一一片叶子悠悠落下,从我眼前一晃而过。

在这一瞬,我突然意识到,在多年前,我自己早已打碎了第一个誓约。

「小和哥哥,你等等我嘛!」

女孩娇媚的声音随风传入耳中,我下意识侧身躲在一旁树后,小心翼翼探头望向声音来处。

谢柏穿着今早我递给他的黑色卫衣,还是那张俊朗的脸,只是身旁多了一个女孩,看二人模样,十分亲密,像是多年好友。

「小和,小和?」我喃喃着重复。

谢柏向来不愿提起曾经那段过往,自从谢和柏变成谢柏后,他就像是忘了曾经一样。

但因为我与他亲近,他总让我叫他小和。

「言言姐和别人不一样,在你这里,你说什么都好,我都听。」

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,小和,只属于我和他之间的称呼。

女孩紧紧揽着他的胳膊,半个身体靠在他身上,因为两人身体贴得太近,女孩的唇总时不时蹭到谢柏的衣服。

谢柏虽脸上有些不耐烦,身体却没躲避,一直顺从女孩撒娇耍赖。

这应该就是昨天他衣服上唇印的主人吧,我拢了拢衣服,用冰冷到快失去知觉的手探入衣中,贴紧心脏,我却没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。

出生就带着病症,自幼被父母嫌弃,人生二十余载,我好似一直在世苟活,存在无人在意,连心跳声都这么微弱。

唯一能够取暖的,那个有谢柏在,能称之为家的地方,如今,我有点不敢回去了。

「小和哥哥,我就是说几句重话,咱们以前不就这样吗,我们和好吧,好不好?」

意识到女孩就是一直和谢柏分分合合的女孩,我愣了会儿,嘴唇轻颤。

「明天咱们社团有活动,你可一定要去啊,你去了,我这些姐妹才想去!」

实在被女孩缠得不耐烦,谢柏不耐烦回答。

「再说,没事儿就去——」

谢柏声音一顿,忙向身前走去,又在树后停下脚步。

我因快跑几步心脏微痛,捂住心口,坐在车中,看到谢柏低头看向手表皱眉疑惑的模样后,我仰头靠在车椅上,眼前渐渐升起雾气。

明天是十五,十五,我逃出家的第一天。

我与他相遇的第一天。

我们自相遇第一年就约好,每月十五都会提前开饭,每人做一道菜,相互谈心,就当庆祝新生。

以往每个月,我身体不好,他都是提前两天写好菜谱,在十四晚上备好菜。

高中他住校,十五那天他都会请假,我不会做菜,身体又随着年龄增长,一日不如一日,每次我都提前约好,带他出去吃。

前年开始,他渐渐忙起来,经常靠我提醒才能想起来。

我知道。

他已经快忘了。

逃似的跑回车里,再赶在他回家前匆匆回去,生锈的钥匙打开门锁,暖气扑面而来,扫去一身冰冷。

「小和?」

我站在有着微暗灯光的客厅,轻轻唤他的名字,除了钟表秒针滴答声外,一片寂静。

下意识打去通话,只有「用户正忙」的提示音。

坐在沙发上,我抬头看着悬挂在墙壁正中间的老式钟表,觉得自己和它一模一样。

一样的孤独,日复一日的沉闷。

仅靠着电池维持生机,如果哪日没了供给,时针就再不会转动,在那时才知在世分分秒秒都十分可贵,却再也无用。

因为它不适合承受过深的爱意,它只适合被世界抛弃,被人遗忘。

我也是。

4

「回来了,小和。」

谢柏被我吓了一跳,一片寂静中,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格外清晰,对上他的眼睛,他笑容有些勉强。

「言言姐,你是不是来我学校了?今天我见手表上显示的行走记录,你到过我学校附近。」

我没扯谎,点了点头,又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,我下意识用指甲狠掐手心。

我知道,他对我真心。

一切我都看在眼里,但我是命数飘摇的人,我不敢对他许诺。

这五次誓约,更像是我和老天爷的斗争。

人总渴盼爱,又惧怕爱,是极致矛盾的动物。

我生在富贵之家,历经亲人好友冷眼,观遍名利场的勾心斗角,又被这副充斥疾病的身躯扼住喉管心脏,但我仍旧想找到一份心安归处。

他年轻,是闲不住的性子,与我这个已花瓣枯焦的花来说,他是被太阳偏爱的青松。

「小和,我是长者,总会担心你。」

这话在这十年里,他已听过无数次,再听一次,也不过是有些厌烦的「嗯」一声。

「最近在学校里认识了什么人吗?今天我看一个女孩和你很亲昵。」

他又是那副神色躲闪的模样,但被我点明后,他的脸可疑的红了红,像极了青春期男孩情窦初开的模样。

可爱,又鲜活,像挂在树上水灵的苹果。

我攥紧手心,勉笑看他。

「嗡嗡——」

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,我下意识看去,看到一条新消息。

卫晴兰:小和哥哥,可别忘了明天的事儿哦。

下一秒,他伸手拿走手机,磕磕绊绊地说。

「现在只是朋友关系,就是之前喝醉了,不知道怎么把你和我的事儿和她说了,总被她提起,我不好意思总冷待她。」

「嗯,对了小和,明天——」

「明天要是没事儿,言言姐也不用等我,我——怎么了?」

我话说了一半被他打断,他正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嘟囔,却在抬头那瞬瞧见我有些红润的眼眶后,突然愣住了。

「没事。」

我低头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
第二誓约:不多情。

「那就好,明天言言姐早点休息,这几天我看你总是半夜里画室灯还亮着。」

「嗯,我知道了。」

他推开卧室的门,站在门口看我,笑着说,

「言言姐,我喜欢你。」

我抬头看向他,缓缓笑着。

「嗯,我知道。」

第二次了,谢柏。

那幅画,也差不多快画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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