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营生
我几个伯伯都是懒汉,几个姑姑都嫁了别村。
只有我爹一个男丁,养着一家老小。
苛税又逢大旱,稀里糊涂欠了数年的租,我与几个兄弟姐妹们饿了许多天的肚子。
奶奶早亡,爷爷糊涂,我娘哭着把自己最后十枚铜板交给我。
她说:“丽娘,莫理这群混球,你拿着钱和你爹去镇上,再也不要回来了。”
我爹去镇上做短工,所有的钱几乎都进了其他几个兄弟的口袋。
我带着这十枚大钱到了镇上,左右一想,无处可去。
街角有人好像正收买小姑娘,村口的翠莲也在,她爷奶带着她,正数银子。
我于是走过去,把自己卖了五两银子。
我把其中三两和十枚大钱都给我娘:“娘,我大概真的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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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大旱,我家里借了许多钱才能过冬,也才有今年的种粮。
这点钱在今年翻成天价,于是家里的地就这样卖了出去,变成那些富商财产的一部分。
我家穷,本来只有这两亩地勉强维持营生,地没了,人更穷了。
连地也不肯种的两个伯伯一个叔叔变本加厉,除了找爷爷要钱,什么都不会。
而爷爷,只会无止尽地找我们家要钱。
因为我没有亲生的哥哥,所以我爹被爷爷讨厌,被骂成不孝子,必须呈上金钱。
他去镇上打短工,忙得后背压弯、肤色黢黑,勉强能够养活这一大家子。
可家里的米还是一点一点浅下去,我和我娘也都一点一点瘦下去。
娘缝补东西补贴家用,手上满是针扎穿的伤痕,赚来的钱也是杯水车薪。
这天一早,家里最后一把米煮了稀粥,趁着爹出门,她牵着我的手,还没说话先落下了泪。
“丽娘,莫理这群混球,你拿着钱和你爹去镇上,再也不要回来了。”
她从墙角的砖缝里拿出这十文钱,塞进我的手心。
一大清早,两个伯伯就讨走了家里刚买的一小块猪肉,娘半个字也不敢多说。
“娘......我走了,你怎么办?我能帮你缝些小物件的。”我不愿离开我娘。
娘抹了把眼角的泪,说:“丽娘,家里没钱,今天就揭不开锅了。你走吧,外面兴许还有好日子,家里却肯定是没盼头了。”
我娘说得对,我那几个叔叔伯伯不死,我们家永远没有盼头。
带着还有我娘体温的十个铜板,我走到镇上,把自己卖了。
五两银子,人牙子说我有点姿色,价格可以多给。
我不知道五两的“多”是怎么个多法,但我知道肯定比十文钱要多多了。
三两银子并十文钱,我全都交给我娘。
第二天一早,就跟着人牙子的牛车走了。
车上人不少,还有同村的翠莲。不知道她是几两银子卖掉的?
看她爷爷奶奶那个高兴的样子,应该不少。
我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东想西,偶尔也看一眼路边荒芜的景象,渐渐就给颠睡着了。
从人牙子手上被卖出去以后,因为这张脸的缘故,我被转了好几道手。
最后,我竟一路被卖到洛阳城里,进了一户当官的人家。
一路听闻当奴才的有如何如何的难处,叫我心中恐惧不已。
但想到我得嫁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,为我娘赚去微薄的彩礼,再相夫教子,守着田地和纺线过完一生,我又觉得前路不是那般可怕。
哪里都是吃人,向前还有一线生机。
我离家时天色正寒凉落雪,等拿到主家发下给仆人的衣服,又去见了总管,领了差事以后,连秋雨都降下一场了。
我已经十三岁了,还是第一次走过这么远的路。
这家人姓宁,听说宁老爷是朝中大员,大到偶尔还有机会面见圣上。
他家有两位平妻,各生了三个孩子,三男三女,最小的是个女儿,今年和我才一般大。
这小女儿喜欢和我一道玩乐,所以我倒是有一多半时间都在服侍这个小姐。
两个姐姐已经远嫁,不常回家。
剩下三位公子我也不常见到,他们在外读书,每日都是早出晚归。
我原本连这三位的名字都不知道,直到有一日在后花园收拾凉亭,遇见了一场大雨。
入秋以来总是下雨,凉亭夏天几位公子偶尔去,留下了书本和一些小物件。
我手上搬着一沓书正走到一半,雨大了。
我连忙把书抱着护在怀里,加快脚步向连廊跑。
连廊和后花园之间有些距离,弯曲的小路走起来又有些难度,我步履维艰,很快就被淋湿了大半。
就是在这个时候,身上不停落下的雨滴骤然一停。
我还以为是哪个路过的姐妹帮了忙,直起身子正要说谢谢,猛地对上一双极漂亮的眼睛。
我曾听闻有宝石叫琥珀,莹润透亮,仿佛夕阳落幕。
如果真有琥珀这种物件的话,那一定是如此人这双眼睛一样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