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道过了多久,李茗远终于不哭了。
我死了这件事情已成定局。
他再怎么哭喊也没能把我的魂唤回来。
他抱着我的躯体,在寝宫里呆了一夜。
门外跪了一地的朝臣,还有新任皇后,余莺莺。
“陛下,姐姐已经去了,您就让她如土为安吧!”
回应她的只有茶杯落地的清脆声和一声“滚!”
我在一旁看得起劲,这还是李茗远第一次凶余莺莺呢。
从前他都是为了余莺莺而凶我。
有一次还把我丢在冰天雪地里,差点便救不回来了。
想到这,我的笑容消失了。
他对我这么差,我可不想死后也要日日面对着他!
在寝宫内踱步许久之后,我决定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。
可没想到,我怎么也离不开这禁锢了我十年之久的皇宫。
一踏出宫门,我就要守着灼烧之痛。
我被迫留在他们的身边,看着他们日日相处。
可令我没想到的是,李茗远并没有让我下葬。
他和余莺莺,甚至都不在一起。
这还真是神奇。
当初李茗远为了娶她,可花了不少心思。
甚至和我父亲决裂,也要给她一个名分。
余莺莺是我母亲出轨后的产物,李茗远放着我不要,转头娶了私生女。
这对我父亲来说,可不是莫大的耻辱?
但李茗远他不懂。
他意气用事,逼得我父亲举兵反帝,最后被一剑诛杀在城门外。
而第二日,就是他们的大婚。
想到这,我不免又心痛起来。
李茗远仍然觉得,我是为爱自戕。
只有我自己明白,我是真的不想活了。
我母亲抛夫弃女。
父亲为了我而背负千古骂名。
年少时喜欢的人为我而死。
我后来爱上的人,是杀害我的凶手。
我这一生,如履薄冰。
在这皇宫中的每一天都是春冰虎尾,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。
除了死,我找不到任何解脱的方法。
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死后我还有魂灵游荡于世间。
唉。
我坐在李茗远的御书房内连连叹气。
看着一旁批阅奏折的李茗远,更是恨不得一口咬死他。
都怪你!
都怪你!
要不是你,我何须受此之苦!
许是福至心灵,李茗远案上的砚台还真掉了下来。
咕噜咕噜滚到脚底下。
他皱着眉头,弯腰去捡。
支起身子时,却拿起了另外一个东西。
那是一支生了锈的月牙簪子,是独属于南疆的发饰。
只有历代以来的苗医圣女才能戴。
我和余莺莺都随母姓,都随了南疆那一套。
母亲曾把它赠予我,有一天莫名其妙不见了。
没想到却是阴差阳错掉在了这里。
我正要认真端倪,门外便传来了余莺莺的声音。
余莺莺打扮得极为华美,身上的珠翠叮当作响。
可她的面容,却丝毫不见开心。
“陛下。”
她一来就跪了下来,“请陛下收回成命。”
“朕意已决,你们不必再劝。”
余莺莺神色激动抬起头来,看到李茗远手中的簪子后脸色一僵。
“臣妾的簪子,竟是掉在了这里。”
不要脸的余莺莺,这东西明明是我的!
我隔着空气扇她耳光,却阻止不了李茗远脸上的倦意消除。
他露出了这些时日来的第一抹笑。
站起来,把月牙簪镶入余莺莺的发髻。
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到极致。
“明天就是朕和清歌的大婚,劳烦皇后帮朕堵住那悠悠之口。”
李茗远指定是有些毛病。
我已经死了快七天了,身子都快烂了。
他是想在我头七这天娶我做小老婆?
那一晚,余莺莺还是被吓跑了。
她捂着嘴流泪,跑出了御书房。
我也吓跑了,发了疯的李茗远比鬼还可怕。
行至宫墙边上,我决定做最后的挣扎。
我紧紧趴在一个士兵的身上,躲过了禁锢。
再睁眼,已是宫墙外的世界。
许久不见外面的繁华。
我已经分不清这是冥界还是人间。
游荡了一会,我寻了一处地方坐下,我将身上的伤痕看了又看。
那一片青紫全是取血时留下的。
我靠在稻草堆里,身体冷得发慌。
方太医说的没错,我早就亏空了身体。
以至于我成了魂灵之后,也这般冷冰冰的。
我蓦然想起李肖远死的那一日。
大冬夜里冷雨落下,比今天还要冷。
他为了我,被野兽咬穿了身体。
一国储君,最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。
我止不住地发颤,嘴里也学着李茗远的样子。
絮絮叨叨地念着我想见的人的名字。
“谁在叫我?”
耳边骤然炸起一道声音。
我猛地睁眼望去,一个穿着素白衣衫的少年正在凝望着我。
他和李茗远的模样有些相似。
只是少了几分狠戾,多了几分柔和。
我与他遥遥对视,泪水不自觉浸润眼眶。
若我知道死后还能再见他。
那我早就该死了。
“阿远……”
我不敢置信呢喃着他的名字。
在过去的几年里,阿远这个称呼是我和李茗远之间最亲密的呼喊。
只有我知道,透过这个名字,我到底是在叫谁。
“我很遗憾,还能见到这么年轻的你。”
李肖远笑着说。
他已经死了很久很久,说话却还和以前一样。
眼眶蓄不住泪,视线渐渐模糊。
直至一双手覆上了我的眼眸。
“别哭,哭了就不好看了。”
他一遍遍抚着我的脸颊,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关怀。
李肖远说,他飘荡于世间好几年。
因为身首异处,连他的家都回不去。
“我已经好久没回家了,你可以带我回去看看吗?”
“当然可以!”
我答应得飞快。
说完后,又有些心虚。
如果我没记错的话…….这个时间应该是所谓的大婚。
让白月光看着我和他弟弟成婚什么的……实在是太考验我的脸皮。
可看着李肖远期待的眼神,拒绝的话又怎么都说不下去了。
我只能硬着头皮,带他走回我刚逃出来的囚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