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寿堂。

老太太激动地搂着孙儿，左看右看，一句一个“瘦了”，一句一个“高了”，怎么看都不够。

一番寒暄后，陆老夫人一脸凝重：“你这一走三年，新媳妇被你冷落，孟家虽然没说什么，这门婚事毕竟是我们上门求来的，祖母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，侯府和孟家的体面不得不顾。”

“我喜欢谁，祖母明镜似的，孙儿娶也娶了，何苦又要逼孙儿。孙儿不会伤了孟家脸面，也不会不顾及侯府荣辱，等到七年，她无所出，一纸休书休了，我和她的缘分也可以了断，到时候……”

混账！

老夫人这一怒，吓得陆少言立刻跪在跟前，垂首认错，不敢言语。

老夫人发过火，又心疼起来，拉过世子的手，语重心长的教导：“祖母疼你，也不能由着你胡来，除非她死了，否则断不会有休妻一说。”

陆少言嗫嚅：“我也就随口一说。”

陆老夫人握着世子的手，怎么疼都不够，恨不得给他泼天富贵。只是侯府至今大不如从前，老太爷、大老爷都走了。剩下他们孤儿寡母的，少言又未能金榜题名，侯府就指着孟氏一族。

她少不得耳提面命叮嘱陆少言：“不管你喜欢也好，不喜欢也罢，早日圆房生个一男半女，孟家学识渊博，卿晚也知诗书礼节，教养子女自然不成问题。祖母就巴望着你的儿子走科举仕途，陆家再造辉煌。”

陆少爷从小听得耳朵磨茧了，转了话题：“祖母，孙儿刚刚在府门偶遇了一个人，听说祖母也很喜欢她，怎么没多留她多住些日子，也好哄祖母开心？”

陆老夫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的是谁，不过说起挽留这件事，令她闹心！

她何曾不想挽留，只是那孟卿晚一口一个“家规”，一句一个“门风”，她也无从反驳。

“祖母倒是想留，但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，孟家家规又严，没有硬留的道理。”

“祖母知道你喜欢她，但是缘分已定，这份情你不放也得放。祖母答应你，除了她，若再有你喜欢的女子，祖母为你收到房中。”

陆少言大着胆子试探：“收她就不行吗？”

陆老夫人登时甩开他的手，愠怒：“少言，你们没有缘分，趁没有酿成大错当断则断！”

陆少言叹了口气：“祖母，已经晚了，她已经是孙儿的人了。”

陆老夫人只觉天旋地转，拍着大腿哀嚎呼号：“糊涂啊，糊涂！”

陆少言不敢再惹祖母生气，讪讪地退了出去，交代周妈妈好好照顾老夫人。

“孽缘啊，孽缘！”

陆少言走后，陆老夫人痛心疾首。

周妈妈为她揉着太阳穴，不得不说：“老夫人，孟二小姐没有走，老奴去找世子的时候，恰好碰到他们在府门前相遇，世子把她留了下来。”

“卿晚那边……”

“世子夫人也在场，许是世子开口，夫人倒没说什么。”

陆老夫人久久没有言语，沉默地闭上双眼，这宗复杂关系令她十分烦恼。

七年前，孟老夫人去世，孟老太爷时任朝中内阁，京中大小官员悉数前往吊唁。陆老太爷携陆少言一同前往，那是陆少言和孟可柔孽缘的初始。

三年前，陆老太爷深感命不久矣，亟待安排侯府大小事宜，因担心他死后侯府大厦将倾，豁出老脸前去孟府求亲，求娶孟府嫡女孟卿晚。

怎想，陆少言绝食抗议，说他要娶就娶孟家二小姐孟可柔，可柔温婉可人，数年相见已痴心一片，望祖父成全。陆老太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，陆少言油盐不进，执意不娶。

后来，陆老太爷气得急火攻心，口吐鲜血，性命垂危，靠着老山参吊着一口仙气儿。老夫人痛心疾首，逼着陆少言应下，若他不应，连自己一块气死了干净。

陆少言这才应允。

他说：“娶可以，其他的，不要逼我。”

陆老夫人以为成了婚，陆少言也就慢慢沉稳了，慢慢会忘记那个女子，把心思放在正房嫡妻身上。

谁知……

看来这位孟二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，难怪世子久久不能忘怀。

真是冤孽。

老夫人眉头紧锁，心神不宁。

周妈妈不忍：“要我说，也不是没有两女嫁一男的先例，实在不行，老夫人去求一求，孟家兴许应了呢。”

陆老夫人一声长叹，忧心忡忡：“你不知，卿晚的兄长在朝里春风得意，她父亲虽说告老还乡，可这朝中也是桃李满天下，肯把卿晚嫁给少言已经很不易了。更不要说孟家是清流名士之家，最重名声，两女嫁一男的荒唐事孟家绝不会应允的。”

周妈妈惋惜地说：“要说这柔儿小姐倒是很合老夫人的性子，会哄您老人家开心，只可惜投错了胎，命不好！”

这丫头虽是乖巧，讨人喜欢，但一想到世子说“她已经是我的人了”，陆老夫人不禁头皮发麻，冷脸说道：“我虽喜欢这丫头，却也不能看着她毁了世子。一个未出阁就敢把身子给了男子的女人，也配不上我们侯府的高门大院。本以为她爱慕世子，恪守女子本份，哪知道年纪轻轻就学会了狐媚男人，下作！”

孟府这样规矩森严重礼教的大家族，尚未能规训孟可柔，可见这女子心术不正。

陆老太太越发觉得孟卿晚的决定是对的，让她留下一晚，明日一早就送她回孟家，免得夜长梦多，移了世子心性。

陆老太太让人安排孟可柔住在了福寿堂偏房，在她眼皮子底下，想她也生不出事来。

当务之急，是让世子和世子夫人早日圆房，为侯府绵延子嗣。陆老夫人主意定了，这件还得她助把力，指望两个小的，黄花菜都凉了。

她吩咐周妈妈，去把世子的起居之物搬到清御院，送上两盏红烛，就说是她的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