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家的动静不小，加上襁褓中的小孩一直在哭。过了一会儿，就有旁边几位邻居来敲门问怎么回事。风意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，起身去把门打开，把邻居们带进来。她头发乱糟糟的，脸上泛着高烧的潮红，嘴唇泛白起皮，整个人看着就好像下一刻就要晕倒了一样。进来的几个大婶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。她们中有两人中午偶遇过风意从河边湿着衣服回家，私底下凑在一起说过王莲花苛待儿媳妇的闲话。现在过来敲门，也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。王莲花痛得站不起来，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好一会儿。此刻看风意领了几个熟人进来，霎时就开始哭诉起来：“几位大姐，你们帮我作证啊，我被儿媳妇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了，你们帮我把生产队长叫来，我要告她江喜儿。”来的人互相对视几眼，又看向风意。风意一双眼红着，张嘴说话时声音沙哑无力：“我没有，咳咳……我中午去河边洗衣服掉水里，坚持到回家就晕倒了，晚上醒来时婆婆觉得我是躲懒睡了一下午，伸脚过来要踢我，自己没站稳摔倒在地上了。”王莲花虽然躺在地上，但一张嘴声音洪亮中气十足。而风意瘦瘦弱弱的一个姑娘，摇摇晃晃地站着，好像随时都会倒地上。在场的几位大婶心中都相信她说的话。而且一个村住了几十年，王莲花什么德行大家心里都清楚。此刻，李家大婶先开口了：“不是我说你啊莲花妹子，你儿媳妇刚出月子，你就在这大冬天的赶她出门洗衣服，实在是有些不该了。”另一位大婶也跟着开口：“儿媳妇落水晕倒一下午，你也不说叫医生来看看，我回去叫我儿子跑一趟，把李老三叫来给你们都瞧瞧。”李老三是乡村医生，一般沿河村的人有个头痛脑热的，都找他看。被人数落一通，王莲花拉拉着个脸，有些不高兴。但是这江喜儿不知道吃错什么药，敢动手打她不说，还在外人面前装模做样的。知道辩解不清，她干脆闭口不言。只想着等李老三帮她把骨头接回去，一定要好好收拾江喜儿一顿。几位大婶在屋里待着，一边帮忙热奶把哭闹不止的小孩喂了，一边把江喜儿扶着去床上休息。有人摸到她滚烫的手，吓了一跳说：“天爷，你这高烧烧得快有四十度了吧，再不看医生怕是人都要烧没了。”这么高的温度肯定不止烧了一时半会儿。这王莲花心够狠的，这样都能忍住不给儿媳妇找医生，怕是真巴不得人死。李老三来的时候，一群人拉着他先去看床上已经烧得意识模糊的风意。王莲花断了骨头，没人敢随便挪动她，一直在地上干躺着。她一直叫着要李老三先给她看看，也没人理她。此时风意嘴里已经开始喃喃地说着胡话。一会儿说：“婆婆求你别打我了我身上好痛。”一会儿又说：“我一定努力生儿子，求你不要把我卖了，我不想被卖去那种地方……”在场的人听了几耳朵，纷纷露出同情的神情。短短几句话就能听出来，江喜儿平时在王莲花手底下，过的是什么非人的日子。王莲花忍着一肚子气，又无力发作。李老三看完风意开了药后，看王莲花捂着腰部在地上痛得直抽气，伸手探了一下说：“肋骨断了三根，我给你绑上木板固定住，静养半个月不要剧烈活动。”一通病看下来，李老三收了两块钱。主要是风意身体太虚，李老三除了给她开退烧药之外，额外还开了一些补药。王莲花心疼得直抽抽。但是被几个婶子用谴责的目光看着，也豁不出去一张老脸承认自己就是虐待儿媳妇，就是不愿意儿媳妇好。李老三走后，几位婶子合力把肥壮的王莲花扶回她自己房间。李家大婶还帮忙把风意的药煎了喂给她，又将孩子严严实实用小棉被裹住抱在怀里。“你们现在老的小的都病得动不了，孩子我带回去让我大儿媳妇帮忙奶一下。等喜儿烧退了人清醒了，你再让她来我家把孩子接回来。”交代完，几人就一起走了。门从外面关上的动静传来，风意就一改混沌迷糊的虚弱模样，直接从床上坐起来。王莲花房间里静悄悄的，在地上躺了那么久，这会儿舒舒服服躺回床上，估计已经睡着了。风意轻手轻脚去了厨房，拿着菜刀又去后院，王莲花在院子里养了两只下蛋的母鸡。又大又圆的土鸡蛋，在县城里一个能换一毛钱。王莲花从不把鸡蛋给家里人吃，都是攒到二十个就一口气带去县城里全卖了。风意的目标却不是鸡蛋。她手上拿着刀，打开鸡窝，逮住一只靠在窝边休息的母鸡。不等母鸡受惊大叫，她手起刀落，一个鸡头瞬间滚出去老远。等王莲花在一阵肉香中馋得醒来时，风意已经在一手鸡腿一手鸡汤的边吃边喝。生产本来就很损耗身体，江喜儿生了孩子到现在，吃的全是水煮南瓜芋头土豆白菜的，人都快亏空了。现在身体的主人换成风意，她自然不会让自己委屈着。王莲花肋骨打了木板，行动缓慢地打开房间门，看清风意嘴里啃的是鸡腿时，她整个人都不好了。“你！你把我的鸡吃了？”那两只老母鸡，她亲手养了三四年，指着它们下蛋换钱，也算家里有个固定进项。她这人有些守财奴，尽管她儿子常年在外面跑货运，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寄一些钱，她还是一分一厘都舍不得拿出来花。风意浑不在意地看了她一眼，护食地把碗往自己面前挪了挪。王莲花被风意那目中无人的模样激得更加火大，走过去想抢风意的碗。风意并不让着她，伸手往她肋骨处的固定木板上狠狠一拍。趁王莲花痛得失力之际，风意端起碗就往房间走，一边走还一边火上浇油地说：“这是我煮给自己吃的，你要想吃，后院还有一只，你自己去宰了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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