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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东边映出朝霞的晖光时,成惘之都没有赶回别云阁。
林容婉在别云阁里枯坐了一夜。
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才笑着对锦绣说:“世子爷该回来了,替我梳妆吧。”
成惘之娶她,是为了应付长辈。
既如此,敬茶问礼一事他定然不会缺席。
锦绣瞥了一眼端坐着的林容婉,眸光里浮现几分怜惜与不忍,“是,夫人。”
她一夜未眠,纵然有一副清水出芙蓉的素白面容,却也遮不住空熬一夜的疲色。
锦绣手巧,三两下便替林容婉梳了个端庄大气的凌云鬓,又以玉脂覆住她眼下乌青。
等林容婉梳妆完毕,别云院内的丫鬟也进屋来向她见礼。
这些丫鬟从前虽是成惘之的贴身大丫鬟,可新夫人进门之后如何调度却全由林容婉做主。
是以如意、采薇、彩蝶三个大丫鬟对林容婉的态度称得上是毕恭毕敬。
林容婉也并未难为她们,只笑着给了她们一人一支玉钗做见面礼。
“我初来乍到,不懂世子爷的喜好。往后还要各位姐姐多提点提点我才是。”她莞尔笑道。
如意率先躬了下身子,谦卑知礼地答道:
“夫人折煞奴婢们了,咱们都是伺候爷和夫人的奴婢,哪里配提点夫人呢?”
她话虽说的恭敬,可却是以自谦的言辞避开了林容婉的示好。
林容婉柳眉微拧,嘴角的笑意不改:“这见面礼简薄了些,你们可不要嫌弃。”
这时丫鬟堆里姿容最艳丽的采薇开口道:“夫人赐下珍物,奴婢们哪里敢嫌弃?”
几人又说笑一番后林容婉才推说昨夜疲惫。
如意与采薇闻歌弦知雅意,便悄然地退出了正屋。
大丫鬟们散去,铜镜里映出的那张姣丽面容便骤然失去了笑影。
锦绣察觉到了林容婉的不虞,便道:“夫人,离敬茶还有半个时辰。”
可世子爷还未现身,着实让人担心。
林容婉瞥她一眼,压不住心中乱糟糟的思绪,将锦绣与方才三个人精般的丫鬟比较了一番。
这三个丫鬟滴水不漏,瞧着并不好拿捏。
而她身边得用的丫鬟只有一个锦绣,单纯直爽,除了忠心之外别无所长。
罢了,任人唯忠。
她不可操之过急。
“再等等。”林容婉道。
*
曜目的日头洒向别云院的廊道。
如意立在前头,采薇与彩蝶在她身后旁若无人的玩闹。
如意正在凝神思索,冷不丁被她二人打断了思绪,便沉下脸低喝道:“吵吵嚷嚷的算什么样子?小心一会儿我禀告了太太,仔细你们的皮。”
说着,如意便气鼓鼓地钻进了耳房。
采薇噘着嘴朝着如意的背影做了个鬼脸,嘴里不忘嘟囔道:“狂什么呢?不就是在太太那儿比我们得用些,便成日里充老大。”
彩蝶也在一旁笑道:“她这是恼极了找我们撒气呢,谁不知晓她想做世子爷的姨娘,可惜咱们世子爷瞧不上她,反而娶了个小门小户的庶女进门。”
提起林容婉,采薇与彩蝶皆是一副鄙夷又嫌恶的模样。
两人嗤笑般地将手里的玉钗随手赏给了廊下的粗使丫鬟,并道:“这等水色的金钗也敢拿来送人?戴出去可要被二房的那些丫鬟们耻笑了。”
“正是,怪道说是出身寒酸呢。虽长得美些,到底不得世子爷的欢心,连新婚之夜也不回来。”
采薇与彩蝶似是不曾蓄意压低自己说话的嗓音。
若隐若现的话音隔着支摘窗飘入了内寝,正砸在对镜梳妆的林容婉心口。
“出身低微”、“一辈子阖该被人踩在脚下”、“山鸡永远变不了凤凰”。
这等闲言碎语于林容婉而言便如同家常便饭一般稀松平常。
她从不会为了这等酸话而气恼伤神。
人这一辈子这么长,不活到撒手人寰的那一日,谁知晓来日会怎么样呢?
譬如此时的成惘之对她不屑一顾。
可往后如何?谁又能轻易断言?
*
约莫半个时辰后。
一身玄墨色对襟长衫的成惘之疾步走进了别云阁。
他已束好了如瀑般的墨发,东珠镶冠、玉石盘带,遥遥瞧着便是副如芝如兰的清贵模样。
他一现身。
如意与采薇等丫鬟们便慌慌张张地从耳房里走了出来,笑盈盈地围到成惘之跟前,道:“爷回来了。”
如意尤其欢喜。
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仿佛要把成惘之凿出个洞来一般,“爷可用了早膳?听厨下说今日有爷爱喝的什锦果粥。”
“夫人呢?”成惘之冷然开口道。
“夫人在屋里打扮呢。”采薇挤过了如意,抢了离成惘之最近的位置,那双手眼瞧着便要放到他的胳膊之上。
成惘之好似心情不佳,不耐地蹙起了剑眉,道:“去请夫人出来,该去兰苑敬茶了。”
话音甫落,妆扮得极为端庄淑雅的林容婉便在锦绣的搀扶下走出了别云阁。
她施施然地朝成惘之敛衽一礼,柳眉娉娉婷婷地依偎在一处,澈亮的眸子掩着盈盈浅浅的笑意。
“妾身见过夫君。”
林容婉嗓音清丽似莺啼,言谈举止都挑不出半点错处来。
成惘之素来是个冷清冷心之人,唯独在白芝妙那儿会露出几分小意温柔的多情来。
譬如此刻的他分明在新婚之夜留了林容婉独守空房。
可他心中却没有半分歉疚之意,反而还语带不虞地说:“快些走吧,别误了时辰。”
“是,夫君。”
林容婉和颜悦色地应下,便亦步亦趋地跟在成惘之身后,穿梭进成国公府雕栏玉栋的园景之中。
约莫走过四条抄手游廊,又绕开了三座桐花门后,成惘之才顿步等了一会儿林容婉。
待她赶上他疾驰如风的步伐后,才施舍般地说了一句:“切记要慎言,可不要在爹娘跟前造次。”
“是。”
林容婉敛下蒲扇般的睫羽,让居高临下的成惘之只能瞧见她素白莹润的额头。
成惘之瞥了她好几眼。
短短几息的对话中,他有意想要挫一挫林氏的锐气,让她明白这桩婚事只是各取所需的交易,她不可有任何妄想。
可无论成惘之怎么冷漠地待她,林容婉都是那一副和善乖巧的模样。
反而衬得成惘之暴戾又无礼,活像个蛮不讲理的霸王。
成惘之清了清嗓子,将自己的眸光从林容婉的面容上挪开,最后汇到自己腰间的绯红色荷包之上。
瞥见这荷包,成惘之的眸光又不免柔和温情了起来。
想起柔弱无依的白芝妙正在缠绵病榻,便再也不肯升起对旁人的怜惜之意。
“走吧。”
成惘之再度恢复了那副漠然桀骜的模样,撂下这话后便先起身走进了兰园之中。
林容婉缓缓跟上了前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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