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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三,难得的好天气。

天空仿佛蓝色绸缎,清澈的不见一丝杂色。

宴会设在南苑的曲江池外,玉鉴琼田三万顷,化作一弯清溪,环绕其间。高台上,早已铺好数百张墨黑描金小几,其上摆着各色精致糕点。

皇帝还在长生殿更衣,六部的郎官们没了拘束,便三三两两地临水赏花、互相攀谈,还有人掰了些糕点,正垂手***水中游鱼。

顾鹤卿避在山石后,静静地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谈笑风生。

“顾卿。”

卿?此生再也听不到的字眼此刻竟被喊了出来。

顾鹤卿略微惊讶地回头,却见盛装在身的小皇后独自一人站在风中。

“见过皇后。”

“免了。”

小皇后比靖清帝大上两岁,今年刚过十七,声音里不乏少女的稚嫩,此刻她有意放缓的语气,在春风中显尽温柔。

“这几日辛苦顾卿帮本宫料理这些杂事,瞧诸位大人的神情,对这里的布置很是满意呢。”

小皇后出身并不高贵,只是平民小户家的女儿,太祖在世时为防外戚干政祸乱朝纲,便下旨不准后代子孙娶高官显宦之女为后,是以中宫多出自寒门。

本朝靖清帝为了拉拢大臣,虽不敢改变祖制,却将六部多位高官的女儿收入后宫,其中家世最为显赫的便属孙贵妃,这群贵女们始终瞧不上寒门出身的皇后,碍于礼法嘴上不敢说什么,可私底下经常使绊子。

这次就有不少人等着看皇后的笑话。

皇后初次料理这样的盛会,本来也是心中没底,可在顾鹤卿的倾力相助下,竟将这文会办的井井有条,着实打了孙贵妃那群贵女的脸。

“这是分内之事,我…奴婢当不起娘娘口中的卿字。”

在这场卑鄙的构陷里,唯一帮自己说过话的就是小皇后了,于情于理自己都会竭尽全力。

小皇后摇摇头,随后压低声音。

“在我心中,大人一直是光风霁月的男子。大人怕是忘了吧...五年前,京中有一秀才,家贫无以为医,是您怜老恤贫,不辞劳苦,于风雪中来往数日,将其救活。最后秀才的家人拿出全部家私感谢,您却分文未取,只喝了一碗热汤便去了。”

顾鹤卿眼底闪过一抹惊讶。

“那人便是家父。”

“所以事发后,本宫怎么也不相信大人会做出这等荒唐事,便在长生殿与陛下据理力争。”

“可惜本宫人微言轻,就算搬出这桩往事,也没劝住陛下,到底让您无辜遭了这场大罪。”

顾鹤卿心里一热。

“娘娘替奴婢已经做的够多了,那日若不是娘娘,奴婢在咸福宫免不了一场折辱。”

“说起这事。”小皇后隔水遥遥地望着那群衣冠博带的大人们。

“本宫真不知道,是不是又犯了一次蠢,将您推进了火坑。”

顾鹤卿眉眼低垂:“与娘娘无干,这是奴婢迟早要面对的。”

这时翊坤宫大宫女清荷急匆匆赶来。

“娘娘,您怎么还在这,沁芳亭那边,各府的命妇贵女都到了,孙贵妃已经落座,您要去主持啊。“

“本宫这便去。”

小皇后整理好着装,临行前,便想让顾鹤卿先回宫,免他尴尬,可惜有人偏偏不想放过他。

“山石后与皇后交谈的那个奴婢,就是贵府的二公子吧,果然气质出众。”

孙锦墨刻意提高声音。

一瞬间热闹的席面安静下来。

坐在命妇堆里的顾侯夫人脸色铁青。

“顾家没有这种不知廉耻的子弟!”

“哎,顾侯夫人言重了,都道是血浓于水,不管怎么说,顾公公也是顾家的血脉,自前些日子顾公公进了诏狱后,你们母子一直没机会见面,何不借着今日叙叙天伦?”

顾惜惜作为翊坤宫宫女,此刻就站在梅花小几后侍奉诸位女眷,听孙锦墨一口一个顾公公,恨不得将手里的琉璃尊砸在她脑袋上。

顾侯夫人脸色一白,还没来得及拒绝,咸福宫的曹公公已将顾鹤卿带了进来。

在场命妇们大多见过顾鹤卿,此刻见他穿着无品级的背花团衫,虽受了宫刑,背脊却依然挺直,举手投足间尽是文人风骨。

不少夫人心下叹息。

前不久,此人还是翩翩公子、遗世独立,是京城贵妇眼中的佳婿。

这才不到月逾,就将好端端的一块美玉,磋磨至此。

定远侯夫人曾受过顾鹤卿的恩惠,此刻不愿见他受辱,忙道。

“他们母子叙旧,咱们在这算怎么一回事?妾瞧那边皇后娘娘**的一众水仙花,开得着实美丽,诸位夫人不如随妾一起去赏花吧。”

“甚好甚好。”

不少夫人对着这张脸着实狠不下心,全都附和着起身。

“砰!”

孙贵妃将手中茶盏摔在案上。

“本宫倒不知,夫人竟是这般爱花之人。”

定远侯夫人立时脸色发白。

那些刚刚起身的夫人畏惧贵妃权势,又都纷纷坐下,略带同情地看向顾鹤卿。

今日这番折辱是躲不过去了。

偏偏此时,沁芳亭角落里有人硬邦邦地开口。

“贵妃娘娘身份尊贵,何必跟一个奴婢计较,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和顾鹤卿有什么私仇,才这般折辱他。”

孙贵妃凤眸含冰,自从被封为贵妃,自己很久没有被人顶撞过了,是谁这么勇,敢这么跟她说话。

众人循声望去,角落里是一位年逾四十许的贵妇人,眉梢眼角颇见风霜,举手投足间英气勃发,与其他贵妇的娇柔大不相同。

孙贵妃冷笑:“本宫还道是谁这么没规矩,原来是承恩伯夫人。”

“承恩伯久戍玉关,数载未归,夫人这是思夫心切,以至于开始胡言乱语了?”

“不劳贵妃挂心,本夫人精神好的很,只是看不过有些人落井下石罢了!。”

“你!”孙贵妃立起眉毛,骂道:“粗鄙武人,不成体统!”

哗...此话如同沸水入油锅,惹得在场武勋家眷纷纷变色。

自靖清帝登基,朝廷重文轻武已是事实,前朝文官渐渐凌驾于武官之上,私下里时常看不起武将,贼配军、大老粗......种种称呼不一而足。

但文武之间起码保持着面上的和气,像孙贵妃这般不加掩饰,生生将二者之间的矛盾摆在明面上,还是头一遭。

承恩伯夫人压住怒火。

“我夫婿在代王麾下,身先士卒,以血肉之躯抵抗北方狼蛮,保朝廷平安,此刻他和无数将士正在战场浴血。”

“贵妃和您的家人能在京城养尊处优,就是靠他们保护,却不想贵妃没有半分体恤之心,反而出口伤人,您这么做不怕伤了将士们的心吗!”

“你这粗鄙妇人,竟敢对我姐姐不敬,是不想活了吗!”

孙锦墨梗着脖子。

“他们本就是陛下的奴才,战场杀敌是他们应该做的,有什么好拿出来炫耀的?”

......

大家都被孙家姐妹的骄矜跋扈惊呆了。

虽说是文死谏、武死战,但这么空口白牙的叫人家奴才,太侮辱人了!

孙锦墨看大家都不说话,还以为自己的话鞭辟入里,振聋发聩,继续得意洋洋地道。

“夫人口中提起代王,是想用他压我姐姐吗?”

“哼,你别忘了,我姐姐可是贵妃,代王虽然是一品亲王,在我姐姐这也不过是区区一臣子罢了。”

承恩伯夫人勃然大怒。

说我丈夫我忍了,你哪个水沟爬出来的癞***,敢说代王的不是!

可没等承恩伯夫人开腔,两位原先并不打算参与这些烂事的国公夫人先后站了起来。

“孙**,虽说尊卑有序,但天家亦讲人伦,代王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,你这么般指责亲王,实是不妥。”

“哼,亏二**还是礼部尚书家的,真是懂‘礼’啊。”

孙贵妃本来也觉得妹妹大庭广众下牵扯代王有些不妥,但见徐夫人竟敢指责孙家家教不好,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。

当下不住冷笑。

“呵,代王!好大的威风!”

“两位夫人恐怕还不知道,陛下两个月前已经下旨削了代王胞弟蜀王的爵位,贬为庶民,此刻蜀王一家恐怕正在来京谢罪的路上,你口中威风凛凛的代王又能做什么?”

!!

两位国公夫人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之色,随后二人依次起身对小皇后行礼,直言身子不爽,要先行告退,小皇后虽万般挽留,两位国公夫人还是走了。

沁芳亭内气氛降到了冰点。

蜀王竟然被贬为庶民!

看来这朝廷以后真是文官的天下了。

孙锦墨环视四周,正要说几句痛打落水狗的话,却见小皇后疾言厉色地对着自己道。

“后宫之人不得妄议朝政,本宫劝你们姐妹慎言。”

“你!!”

孙锦墨还想和小皇后呛几句,却被姐姐暗暗拉扯了一下袖子,这才不甘地道。

“臣女知错。”

孙贵妃盛怒之下讲出蜀王的事,正暗自后悔,后宫干政这顶大帽子她可担不起。

小皇后见众人兴致缺缺,忙令清荷上酒,十数位训练有素的宫女穿着曳尾长裙,手捧银色托盘,趋步往来,一时间食如玉、酒如画,女眷们避开方才的话题,聊起衣着首饰,场面竟又活络起来。

顾侯夫人趁着这个节骨眼,将顾鹤卿拉到一块太湖石后,压低的声音里尽是恨意。

“你怎么还不去死!”

顾鹤卿早料到是这样,可这么恶毒的话从亲人口中说出来,还是让他内心凄凉无比。

他压下这股酸涩,不怪顾侯夫人口出恶言,毕竟因为自己,他们承受了很多不必要的非议。

顾鹤卿跪在地上:“母亲请息怒。”

顾侯夫人甩了他一巴掌。

“你还有脸唤我母亲?侯府的颜面都被你这畜生丢尽了!你应该死的!死在诏狱、死在宫里!随便你死在任何地方,就是不该出现在这!”

“母亲,一切都是鹤卿的错,要打骂出气怎么都行,求您和父亲大***量,不要牵连慧姨娘。”

“呵,她?你出事当晚,她就被你父亲赶出侯府了!”

.......

血色逐渐染红顾鹤卿双眼。

“你们为什么这么对她?”

“为什么?就因为她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儿子!一个**官妓生出的**儿子,把顾府百年清誉全毁了!侯爷没有打杀了她,已是天大的恩情。”

“母亲在京城没有任何亲戚,你们让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活?”

顾侯夫人斜睨着顾鹤卿,冷笑。

“你倒是孝顺,自己泥菩萨过江,还惦记着生母,放心吧,她当年好歹是秦淮河上有名的花魁,旧时恩客犹过江之鲤,虽然现在人老珠黄,但说不定哪个不开眼地把她接回去当个床伴什么的,就算没有,她可以重操旧......”

“啪!”

顾侯夫人话没说完,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。

这巴掌着实把她打蒙了,以往在家顾鹤卿对她这个嫡母从来都是恭恭敬敬,现在居然敢动手。

顾侯夫人捂着半边**辣的脸,恨不得将口中银牙咬碎。

自己确实可以叫人来惩治顾鹤卿,但今天侯府已经够丢人了,再弄出自己这个嫡母被奴婢掌掍,那侯府的名声真是彻底完了。

“小杂种,等着吧,孙家恨你入骨,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!”

顾侯夫人恨恨地回到席面,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,心底那股火却怎么也压不住。

所以在孙锦墨再次找茬喊顾鹤卿的时候,她立刻出言附和。

“鹤卿,母亲怎么教你的,如今你做了奴婢,该当好好侍奉主子才是,孙**唤你,怎能不做声?”

“罢了,顾公公毕竟净身没多久,对宫里的规矩不熟悉也是有的,本**大***量,不计较就是了。”

孙锦墨拿腔拿调地从怀里掏出一枚荷包。

“这枚荷包里放着我孙府家传的解酒秘药,你去把它送给我的父亲礼部尚书孙大人。”

众女眷静了静,孙**这是杀人诛心啊,孙大人和六部郎官以及本朝文武勋贵都在对面的曲江池饮酒作诗。

顾鹤卿去了该是什么场景?

简直不敢想。

有几位文官夫人顿时起了看戏的心思。

“奴婢去!二**,奴婢去送!”

众人循声望去,梅花小几后一名约莫十四五岁,模样极出众的宫女跪了下来。

“啪!”

孙锦墨扬手就给了那小宫女一巴掌,打得她歪倒在地,可那小宫女没有哭泣,而是速爬起来,连连磕头。

“求**开恩,让奴婢去吧。”

“哪来的贱丫头?你去?你不知后宫宫女不得与外臣接触吗?你是有意来害我父亲?还是你春心荡漾,看上了对面的俊俏郎君,想去攀高枝?”

小皇后断喝道:“二**!请你放尊重些,这些话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应该宣之于口的吗!”

孙贵妃立刻顶了回去:“笑话!皇后手底下的宫女明摆着藐视宫规,本宫的妹妹却说不得?敢问皇后,宫女无旨与外男接触,该受什么罚?”

孙贵妃身后的曹公公越众而出,笑眯眯地道:“按照宫规,需杖责二十,罚俸两个月。”

小皇后立刻被挤兑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“来人,把她拖出去!”曹公公厉声吩咐。

“慢着!”顾鹤卿上前阻止两个凶神恶煞的小太监,神色平静地道:“荷包我去送。”

说完,朝端坐正中的小皇后,跪、拜、再跪、再拜,一套宫礼做的行云流水。

却见他身姿修长挺拔,便如冬日雪中劲松,此刻便遭此辱,亦是容色如常。

“请皇后念在惜惜年幼,只是一时心急,并非刻意藐视宫规,恩准奴婢代受这二十杖。”

“这......”

小皇后虽然不愿杖责恩人,却见顾鹤卿心意已决,只能说道。

“本宫准了,只是今日兰亭雅集,不要坏了众人兴致,这二十杖待回宫后,你独自去慎刑司领吧。”

“多谢皇后开恩。”

顾鹤卿谢恩起身,朝地上的顾惜惜抱以温暖的微笑。

仿佛在说,惜惜,不要害怕。

少女星眸里包着一汪秋水,心疼得直哆嗦。

顾鹤卿接过荷包,略整衣衫,迎着孙锦墨幸灾乐祸的目光,缓步离开沁芳亭。

……

男宾的宴席设在兰皋之上,这里居高临下,可将三千顷烟波浩渺尽收眼底,此时春风融融,颇有暖意,湖畔遍植绿柳,已有不少开始抽芽,湖上鸥鹭时起时飞,当真是一派盛景。

可惜顾鹤卿已无心欣赏,说不怕是假的。

他不想再领教那些目光。

或讥讽或同情......一道道如同锋利的小刀,将他的血肉一片片割下。

如果可以,他真的很想在这群人面前,堂堂正正地跳进这曲江池里,用行动告诉他们,自己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。

更不会为了苟且偷生自阉为奴。

他只是还有承诺未完。

本朝自太祖开始,瘟疫不断。

每年因瘟疫而死的百姓不计其数,有些郡县甚至是十室九空。

自己自幼随恩师,遍历大江南北,集无数珍贵药材,访天下名医,一边无偿为百姓诊治,一边积累心得,就是为了根治此疫症。

多年前,恩师临终时曾嘱咐自己根据二人多年来行医的心得,编纂出可治疗此疫症的《神农本草集》。

此书若问世,可活人无数。

自己三年前开始编写,此刻才完成三分之一,若现在身死,不仅会让恩师一生行医的宝贵心得就此湮灭,更不知还有多少人家会因此妻离子散、家破人亡。

白骨蔽平原的场景,此生不忍再看。

前面就是曲江池。

顾鹤卿手里紧攥着那枚月白色的玉佩,每次拿出它,自己的心里都会涌出一种久违的温暖。

这种温暖自己从未在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感受过。

哪怕是对自己不离不弃的生母慧姨娘和妹妹顾惜惜。

喧闹声入耳,白桐书院的学子们正在高谈阔论。

因靖清帝有意拉拢天下文人,所以这群尚在读书,还未参加科举的学子们,也得以参加这次文会,只不过位置排在了最下面。

此刻他们正大胆地议论朝廷内各个官员的品行,以及朝廷削藩召令的下达,会带来哪些好处。

顾鹤卿的到来,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水中,引起无限波澜。

若是以前,他们肯定会围上来,恭恭敬敬地唤一句师兄。

可此刻这种恭敬早已不复存在,取而代之的是满眼鄙夷。

另外有不少人是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才望向这边。

毕竟,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当朝探花变太监更有意思的事?

如果有,那就是出言讥讽一下这只卑微的蝼蚁,以衬托自己的高贵。

毕竟放在以前,这可是让他们高山仰止的存在。

“呵,这不是顾鹤卿嘛?他还真有脸来,我要是他早就一头撞死了。”

“不男不女的阉人,也来参加文会?真是有辱斯文!”

“亏我当日还喊他一句师兄,呸!自甘**!”

“白桐书院的脸都被他丢尽了。”

“文人风骨何在!士林颜面何存!”

顾鹤卿拾阶而上,背后的唇枪舌剑,让他避无可避。

前面是勋贵聚集的地方,到处是觥筹交错的声音。

“顾侯,这是你儿子吧,我记得以前你还挺以他为荣的,酒宴上可没少跟我们吹嘘。”

“住口!我顾长岭可没有这种自甘堕落的儿子,我们顾家儿郎各个铁骨铮铮,你他娘的放什么屁!”

“就是,顾侯明明只有世子顾璋一个儿子,你们准是喝多了,在这胡言乱语。”

“哎哎哎,顾侯何必生气,不过顾鹤卿说不准真不是你儿子,毕竟他母亲可是秦淮河上的官妓,入府前谁知道有没有别的恩客。”

“滚***!”

“哎呦呦,别动手啊,御史们可都在呢,想挨参?那帮文官早就看咱们不顺眼了,你们还上杆子送把柄。”

“哼,老子懒得和你们说。”

“顾侯,别走啊,再聊两句。”

顾长岭大步流星地走过顾鹤卿身旁时,张起蒲扇式的大手甩了他一耳光。

响声如雷。

“畜生!”

须眉怒张,看着不似父子,竟是仇人,恨不得生啖其肉。

顾鹤卿不发一言地受了。

“有子如此,不如无啊。”

不少老勋贵捋着胡子感慨。

顾侯怒气冲冲地走了,上方不少御史望着这边已经打好了弹劾他的腹稿。

顾鹤卿默然前行,越过一张张嘲讽的脸。

“大侄子,慢点走啊。”

“算了吧,别说了,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。”

“可怜?怪就怪他爹当初不做人,哼,中了个探花瞧把他得意的,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,我今天偏偏要说。”

言罢扯住顾鹤卿的袖子。

“大侄子,听说你前些日子割了鸡,现下伤没好吧,叔叔那有的是伤药,足够你再割一次。”

“哈哈哈哈!”

顾鹤卿的手不自觉的攥紧,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中,鲜血淋漓。

“靖远伯,做人留一线,日后好相见,何必这么对待小辈。“

“嗯?刘侍郎?真是贵人临贱地啊,你不在上面亭子吹风,跑来这里做什么?再说,你们这群读书人不是各个恨他入骨,说他丢了你们的脸,怎么这会儿倒替他说话?”

“看不惯你们这般见风使舵罢了!”

工部侍郎刘瑜走上前,扯住顾鹤卿的袖子,小声道:“你来做什么?这群豺狼虎豹会吃人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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